刘协重新回到御书房的时候,荀攸早已经等候多时,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君主,荀攸不禁暗暗一叹,当初还只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,如今却有着帝王应有的王者霸气,看来权利确实能够改变人的气质,想起自己当初劝曹操不可轻视刘协的情景,一时默然无语,这个刘协不但让曹操止步许昌城外,更在如今的情形下,逼得自己前来说和,可见此人绝不一般,想起自己刚刚在殿外遇见关羽和张飞,他的心更是一阵猛跳,吕布占领了小沛,这条情报他们已经收到,但还不知道刘备竟然投靠了刘协,更被加封为皇叔,如此,这刘协的势力当真不可小觑了,不过他却明白这条消息就是一把双刃剑,刘协这是引狼入室,刘备胸怀天下,又岂肯屈居人臣,假若自己能够充分利用这件事情,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!想到此微微一笑,跪倒参拜道:“见过皇上!” 刘协点了点头,抬手道:“免礼平身!” 荀攸得令缓缓站起,只见他一袭白袍,窄脸细眉,双目如电,下颚一缕山羊胡显然经过刻意修剪,整整齐齐地拢在一处,油光飒亮!刘协心中微微一笑,这就是荀彧的侄子,荀攸,荀公达,比起荀彧的精明和认真的态度,这荀攸则时刻闪烁着一丝狡黠,让人有一种不得不防的冲动! 刘协紧了紧心神,缓缓地问道:“公达此来所为何事?不妨直说!” 荀攸从怀中摸出一卷竹简,双手托在胸前,恭恭敬敬地道:“这是我家主公给圣上的书信!”说完转递给走上前来的宋九,由宋九将这份书简呈给刘协! 刘协将书简缓缓展开,只见竹简上字迹苍劲,显然这是曹操的亲笔书信:吾皇陛下,近日来春寒料峭,风雨不减,不知陛下身体安否?臣近日偶得一块上古青玉,特命使臣携带,敬献给陛下,还望陛下笑纳!” 刘协看完书简,将它压在御案上,心中却是长长地哼了一声,这算什么?只是一句问候就想让自己忘掉当初十万大军围困许昌?忘掉董承之死?难道仅凭一块青玉就想和自己化干戈为玉帛?刘协冷冷一笑,他早已断定曹操派荀攸出使许昌,就是为了稳住自己,如今袁绍大兵压近,曹操若不出尽全力自然不能应付,说到底他就是担心后方不稳,在前方大战正酣时,自己去烧了他的老巢!史书上曾说,官渡之战,曹操以两万大军打败袁绍十万精兵,可如今形势却又不同,曹操丢了许昌,也就是丢了自己的粮库,所以与袁绍一战他已经耗不起了,再有许昌被自己拿下,他又没有机会杀掉吕布,在他的后方随时可能爆发战争,所以曹操在与袁绍交战之前必须稳住这两股势力,否则,这一战不如不打!而刘协也明白,曹操这次前来算得上是有求自己,自己完全站在主动的位置!所以他并不担心曹操对自己有什么威胁,不过,他还是十分欣赏曹操的这封书信,对于以往过节之字不提,更没有提到如今的天下形势,只是一两句短短的问候,但却也让刘协明白了他的用意,这书信是假,正真的关键还是出在这出使的人,刘协不禁撇了一眼荀攸:“玉呢?” 荀攸又从袖中摸出一块青玉,由宋九转呈给刘协,刘协伸手接过,却不细看,和那书简一样放置御案之上,这块玉是真是假,价值几何,他却没有心思去关心,只是盯着眼前的荀攸,最后却道:“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!” 荀攸微微一笑:“陛下果然快人快语!如此,荀攸也不必矫情了!”说罢从怀中又摸出一张羊皮纸,呈给刘协! 刘协将羊皮纸铺于案上,不想这上面竟是整个河北与衮州的战略地图,刘协眉头微微一皱,只听荀攸道:“陛下请细看,如今我军与袁绍占据着官渡与白马,这官渡乃是扼守黄河南岸的要道,假若官渡一破,那么河北袁绍军就可以直接度过黄河南下,到时候河北的势力势必伸入我滚州之地,一路南下!” 刘协正看着地图,随着荀攸所说,顺势往下看去,经濮阳,过陈留,一路而来,而就在这图的最下方,赫然写着许昌二字,刘协何等聪明,自然明白荀攸要说的话,他的意思是曹操只要一旦失败,那么袁绍军就会势如破竹,一路南下,攻濮阳,打陈留,而最后一地,便是刘协的许昌,也就是说,如果刘协助袁绍攻打曹操,那么就是自掘坟墓,刘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,否则他老早就可以配合袁绍行动,只要在曹操后方做上几件小案子,就可让曹操军心大乱,可他并没有这样做,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担心! 岂不闻刚离狼窝,又入虎穴?刘协不会做这么蠢的事,所以只是静静观望,他甚至有打算在曹操不支之时提供简单的帮助,当然那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,如今曹操送上门来,倒可让他漫天要价!于是他只假装听不懂荀攸的话,眯着眼睛道:“袁氏一族,历经四世,倒有三公之衔,可见其忠心耿耿,就连这次出征也是受朕之诏唤,对于此,朕不觉得有什么问题!” 荀攸闻得刘协此言,心中一凉,他倒不是担心刘协看不透此事,相反,他就是怕刘协看得太透,如此自己就完全处于劣势,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,就等于是被刘协吃定了,他不禁摇了摇头,假装镇定地道:“我想圣上应该明白我的意思,当初圣上昭告天下,无非是想引狼驱虎,可如今虎走了,这引来的狼又该如何处置,陛下心中应该清楚,况且,这狼的胃口可是不小的!” 刘协微微一笑,继续装傻道:“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,何谓狼?何谓虎?先生这话倒是让朕糊涂了!” 荀攸双目一闭,看来他必须给刘协点压力,让他知道事情绝不是他想到那样简单,于是沉声道:“不管陛下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,有句话,恕臣说在前头,如果袁绍打过黄河,他的目的并不是我家主公,所以,如果届时我军与袁绍对战,圣上从中作梗,那便是自掘坟墓,再有,若是我军不敌,那么就是撤军,到时候,定会孤注一掷在袁绍之前拿下许昌,只怕到时候圣上就没那么自在了?” 荀攸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大不敬,刘协的脸腾的一下子便沉了下来,他将案上的那块青玉握在手中,冷冷地道:“玉,我收下了,回去告诉你家主公,让他看着办吧!”说罢大袖一挥,这便就要离去! 荀攸这回可傻了眼,他万万没想到刘协竟是软硬不吃,若他现在走了,自己的任务便难以完成,想到这里,心中一紧,出声叫道:“陛下且慢!” 刘协翻了个白眼珠子,不耐烦道:“你还有什么事?” 荀攸忙道:“陛下稍安,我家主公还有话让我带给圣上!” 刘协脸色虽冷,但心中却笑开了花,小样,我还治不了你?转身重新回到御案后坐下,缓缓地道:“你还有什么事?” 荀攸这回却不敢轻触龙眉,毕竟自己今番前来是有要事求人,如若不成,将会影响前方战役,所以说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出使,但荀攸却十分明白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责任,若此事不成,那么曹操将面对前所未有的难事!所以当下声音缓了一缓道:“在我来这之前,我家大将军曾再三交代,若圣上有什么难处,不妨说出来,大将军若能相助,自会鼎力!” 刘协双目一亮,荀攸将主公改为大将军,很明显他是服软了,这大将军怎么说也还是汉臣,但主公二字却别有一番意思,荀攸现在改过来,就是在告诉刘协,他们的诚意,和解的诚意,而这番什么难处,必当相助的话完全可以理解为你有什么条件就提出来吧,能办到的我们尽力,刘协和荀攸磨蹭半天也就是为了争取这张空头支票,至于上面填什么,自然得他说了算!于是刘协嘿嘿一笑:“难处?!”他想了一下道:“钱五十万,兵器战甲十万套,粮食十万石,战马五千匹,另外割让陈留!” “额!”荀攸一时无言,哪有这样的要求,这跟抢有什么区别,不如直接让曹操归顺他罢了,这刘协到底会不会谈判,面对这样的条件,荀攸都有点开始抓狂了,他强压住怒火,拱手道:“如今战事吃紧,兵甲器械,粮食战马都极为紧张,这些恕大将军无法提供,至于陈留更不可能!”说到这里,他楞了一下:“五十万钱也太多了,二十万怎么样?” 此刻刘协也为自己的漫天要价感到好笑,他这完全是玩的一招投石问路,坦白说,他所要的金钱,兵械,粮食在他许昌都不缺货,也许唯一缺乏的就是战马,因为在这烽火四起的年代,战马的确是缺货,而刘协之所以这样做,完全是为探一探荀攸的口风,在不知道对方底线的情况下,那么就一通胡喊,逼迫对方还价,从而不经意间透漏出自己的底线,而荀攸就已经透漏出了底线,五十万钱太多,二十万钱,可见曹操的确准备花钱,而且绝不只是二十万,因为如果荀攸连这点价格都不懂得掩藏,那么他实在是一个不称职的使者!想到此,刘协忽然一笑:“宋九,给荀先生搬张椅子,咱们坐下慢慢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