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傩17-《长公主病入膏肓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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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陆无咎心说难道我冷吗,还是将包袱递了她,“近日可能要落雪,武功再高,多保养些总没坏处,别仗着年轻不留神。”

    杨婶的唠叨竟也有派得上用处的一日,陆无咎顶着那张娃娃脸老气横秋地说完,回答她的问题:“嗯,我家在西城务本坊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他补充:“以后肯定要在洛阳城的中心廛坊买房宅的。”

    送傩也不知听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,低头接过包袱,请大人先上马车。陆无咎让她先上,自己随后。

    马车一驶出去,两人共处车厢,陆无咎反而不聒噪了。

    两人自然沉默着,不必强找话题,也没有尴尬窘迫。

    送傩平生第一次去登门赴宴的紧张心情,在这片安静中放松了不少。

    她阖目凝神,开始温习一套静坐养气功夫,恰是陆无咎教给她的。

    陆无咎察觉失笑,权当护法,不去扰她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一路无话,到了地方,二人下车。送傩只见眼见是一幢连院的山字形房宅,门前种槐,左右有邻。

    杨婶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簇新的湖绿地连理枝衣衫长褙,抿了油头,簪了银簪,早早等在门口。

    见他们下车而来,杨婶迎出两步,正要好生看一看虎子相中的姑娘,忽地“哎哟”一声,看着陆无咎那张脸低呼一声。

    陆无咎拍脑袋嘀咕声忘了,嘶啦一声撕去面皮,又把杨婶吓得心一哆嗦。

    这种古怪的事,她哪怕看了再多次也受不了,瞪了这小子一眼,碍在女孩儿家在这里,没有骂他。转而看向那红衣女子,露出一张笑脸:“这便是送傩姑娘吧,小舍简陋,快快请进来坐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杨婶子。”陆无咎介绍,送傩略顿,跟着唤了声“婶子”,杨氏笑逐颜开地答应一声,一改对陆无咎的呲呲哒哒,早热情地将人引进了院里。

    头一眼看见这姑娘,杨氏便有些犯嘀咕,这也不像虎子口中的娇矜小姐啊,倒有些老实腼腆模样。

    进门之前,还要转头看一看虎子的脸色,才迈步入内,一举一动都端端正正的。

    这反倒更合了杨氏的眼缘。

    先前她担心虎子相中的人身份娇贵难伺候,这会儿见了送傩安静乖巧,一看就是踏实过日子的人,倒觉得是臭小子不知怎么样哄骗了好人家的闺女。

    她自己也是养过姑娘的,越看越怜爱,竟忘了先前要帮虎子打动姑娘的豪言壮语,语气和蔼地与送傩暗示提醒:

    “姑娘今年有十七没有?我家这个不省心的,耗到这把岁数,都二十七了还没个着落。今日见着姑娘,说句不见外的话你别笑话,老婆子心里高兴,只是站在一起,显老了姑娘。”

    她十分怀疑,臭小子仗着自己会盘弄那张脸,藏来藏去的,根本没把自己的真实年纪告诉人家姑娘。

    要是真差了十岁,她即便帮亲,也不能太丧良心了不是。

    陆无咎听这番话里一缕风丝儿都不向着自己,嘴角一抽,不明白婶子是叫哪路神仙附体了,忙道:“她属马。婶子别东问西问了,咱们进屋聊。”

    “我与姑娘进屋聊,你,去喂鸡。”杨氏将他支开,转而又是笑脸看着送傩,心道原是长得小,只比虎子小了四岁。

    投缘这件事真是没道理可讲,但偏心到坑自家子侄,饶是身经百战的陆无咎脸上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。

    喂,鸡。

    婶子就这么当着送傩的面说出来了。

    是觉得他这张脸皮,要与不要,就那么回事儿吗。

    果然,从方才起面对热情招待便有些无措的送傩,闻言意外地闪亮一下目光,颇觉新鲜地抬头问:“大人还会喂鸡?”

    “不会,婶子说笑呢。”陆无咎面上浮现一层从容的笑意,维持风度,“外头冷,咱们进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让你去你就去。”杨氏恨铁不成钢地给他使个眼色,还是年轻啊,不懂得小郎君把自己捯饬个油头粉面,弄个花送个胭脂再说两句甜嘴的话,这都是虚的。

    眼前的是个实在姑娘,你得给她看到自己务事顾家的一面,踏踏实实儿,才能打动人家。

    陆无咎是真对不上老太太的想法,不明白她何出此意,不过已就说出来了,他轻叹一声,转而询问送傩,“那你先坐坐,我马上就来,好么?”

    他还是怕她不自在,没把她当客人,而是当成自己要在身边予以照料的人。

    送傩点头,她虽有些不适应杨婶的热情,却能感受到,杨婶对自己是真心招待,不是表面客套的。

    进屋前,她不禁转头好奇地看了眼手拿簸箕的陆大人,似有一刹,在他脸上捕捉到生无可恋的神情,也不知是不是看错。

    “别瞧他了。”屋里墁砖地的中间摆着张老杨木方桌,桌上茶水果糕齐备,杨氏请人落座,殷勤地给她倒茶。

    送傩忙道不敢当,起身自己接过水壶,给二人添茶。

    这姑娘怎么这么实诚,头一次上门,一点也不知端架子,这要碰上个势利婆子,往后可不得吃亏?

    杨婶不知不觉又将她当成自家闺女去替她考虑,不过她也懂得不讨人嫌的道理,喝一回茶,只是有分寸地寒暄几句,又问姑娘爱吃什么,厨房铁锅里正炖着鸡,菜疏也备得齐全,想吃什么,杨婶这就可以做去。

    “婶子别忙,我,都可以。”送傩双手捧着热乎的青瓷杯壁,端正坐在椅子里。

    她从没有过与长一辈的妇人聊天的经验,不知该说什么,想一想,觉得聊大人的事总归不会错。

    “听大人说,从前和婶子同村,我之前,见大人的眼瞳有些黛蓝色,”她嗓音沙沙软软,像许久不开口后的腼腆声腔,后头的那句“生得又好看”,被她咽了回去,几分好奇地问,“婶子,大人可是有胡人血统?”

    杨氏听后微愣,虎子已经多年不露真脸儿了,没想到竟然给这姑娘看过。

    看样子,这小子是动真格的了。杨氏赶紧地知无不言:“什么胡人混血,姑娘抬举他了,就是个乡下长大的土孩子,爹妈都是本村人。他那眼睛小时候颜色更浅呢,我看是营养不良,便教他娘每日掏个鸡蛋蒸蛋羹给他吃,好补一补。”

    送傩目光深深一动,“鸡蛋羹?”

    她懂了,原来渊源在这里。

    杨氏以为她瞧不上这种简单的吃食,笑着解释:“姑娘有所不知,在上京这等繁华都城,自然什么山珍海货都不稀奇,可在乡下,鸡蛋就是好东西了,相当于穷人家的燕窝,像陆小子这样儿能每天吃上一颗的,全村也没几户,都是他爹娘咬着牙供下来的。”

    说起往事,杨婶不禁伤感,想起了十多年前家乡的那场饥荒,她男人和陆家两口子都没挺过来。

    不过今日高兴,不该和第一次上门的姑娘倒吐水,杨氏岔开话道:“姑娘既见过他真容,那陆小子有没有与姑娘说过,他小时候因为这张脸太俊,还遭过两次拐?”

    送傩摇头,眼睛不自觉睁圆,“大人被拐过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啊,”杨氏道,“小小子儿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,哪能不遭贼惦记。不过算这孩子机灵,两次都自己跑回来了,倒把他爹他娘吓个半死。

    “自那以后啊,他就在脸上抹锅灰,一直长到十几岁,再也没露出过那张白净脸蛋。所以老话说穷人怀宝有罪,为啥有罪,因为守不住遭祸啊。姑娘别看他如今风光,以前也是不容易的。”

    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,杨氏还是不吝为陆无咎美言了几句。

    送傩听后,垂眸唏嘘,一张天赐的脸成了祸端,怪不得,大人对自己貌比谪仙的一张脸没什么感觉。

    他小时候应是受了许多委屈吧。

    没关系,现在有她保护大人了。

    脑海无比自然地冒出一个念头,让送傩陡然一惊。

    她怎会这么想。

    大人武功在她之上,根本也不需她保护啊……不对,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她怎么冒出这个想法的。

    正这时候,陆无咎洗净手进来,“在聊什么呢?”

    垂眼见送傩的情绪似有些低落,他看了杨婶一眼,俯身低低地问她:“怎么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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